欧盟生物柴油政策梳理与展望

摘要：

生物柴油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至19世纪末，20世纪70年代受石油危机的影响，各国开始寻找替代能源，生物柴油重回大众视野，20世纪末，欧盟率先倡导生物柴油的使用。21世纪初，生物柴油得到快速发展，欧盟地区也崛起成为全球最大的生产和消费中心。

可以预见的是，面对全球气候变化的挑战，各国对于降碳减排指标的要求愈发严格，发展清洁可替代能源是未来不可忽略的主题之一。故而将生物柴油纳入油脂的价格影响因素中是完善油脂研究框架的重要一环。

欧盟在生物柴油的技术革新方面走在世界前列，从一代生物柴油到二代生物柴油，对生产生物柴油的原料要求也趋于严苛，从数据方面也可观测到，2015年开始，欧盟地区在生产生物柴油时逐年减少棕榈油作为基作油的用量。背后的原因发人深省，其中政策的推动为主导因素，本文期望通过对欧盟地区生物柴油相关政策的分析，能够更好地判断未来行业的发展趋势以及相关油品的价格走势。

一、欧洲生物柴油发展情况

  （一）生物柴油定义、起源及发展

  生物柴油是一种将动、植物油或废弃油脂（UCO）与醇类物质进行酯交换反应得到脂肪酸单烷基酯，作为一种清洁能源使用，与传统汽、柴油相比，生物柴油燃烧更加清洁，温室气体的排放量更少，并且能够完全降解。

  生物柴油的起源可以追溯至19世纪末。早期的实验和研究致力于探索将动、植物油转化为燃料的可能性。起初，鲁道夫·迪塞尔（Rudolf Diesel）在1898年发明的柴油发动机是为使用可再生的植物油而设计，最初采用花生油为燃料，但彼时花生油价格昂贵，很难与汽油争夺市场，后续才采用柴油为燃料替代花生油。后世为纪念其贡献，用Diesel为柴油命名。之后，直到20世纪70年代初，第一次石油危机使人们开始寻找替代能源，生物柴油重新进入大众视野。20世纪前后，欧洲地区为了减少对传统石油的依赖，率先提倡生物柴油的使用。1991年，法国成为第一个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生物柴油的国家，该举措也推动了欧洲其他国家对生物柴油的关注和使用。2005年，美国可再生能源标准（RFS）启动，2009年，欧盟开始推行生物柴油，颁布了可再生能源指令（RED），将生物柴油纳入可再生能源的范畴，并设定了在交通领域的可再生能源使用目标。2013年，美国环境保护署（EPA）颁布了生物柴油标准，要求在美国境内销售的柴油中含有一定比例的生物柴油。这一标准推动了美国生物柴油产业的发展，并为生物柴油的使用提供了技术规范和质量保证。2020年，全球生物柴油市场规模达到新高，受到各国政府政策和环保需求的推动，生物柴油在汽油替代品市场中占据重要地位。

  （二）当前世界各国生物柴油格局

  根据油世界的数据，2023年全球生物柴油产量上调至5800万吨，较去年增产550万吨，同比增长11%，主要受到美国和巴西两国的驱动。过去3年的累积增产达到1180万吨，以植物油和动物油为原料生产的生物柴油产量预估增加850万吨，其余330万吨生物柴油以废弃食用油为原料生产。

  基本面方面，首先从产量端来看，欧盟、美国和印度尼西亚依旧为前三的生物柴油生产地区，三地区在2023年的产量分别占世界生物柴油总产量的26.19%、23.51%和18.61%，合计占比高达68.31%。其次在消费端层面，欧洲、北美洲、南美洲及东南亚是生物柴油的主要消费地区，欧洲地区生物柴油的年度消费量接近50%。由此可见，欧盟对于生物柴油的需求远远高于其产量，每年需要进口大量的生物柴油以维持清洁燃料的需求。而美国与印度尼西亚生产的生物柴油则基本能够覆盖国内消费使用。

  南美地区的巴西和阿根廷是生产生物柴油的主要国家。近年来大力发展生物柴油，如巴西在2023年3月17日发布法令，将2024年和2025年巴西生物柴油掺混义务分别提高至14%（B14）和15%（B15）。巴西作为大豆的主产国之一，生产生物柴油多以豆油为基础用油，在2023年全年生产的生物柴油中，以豆油为原料的用量约为456万吨，占所有原料用量的69.2%。从2023年10月至2024年1月巴西生物柴油产量受到需求的刺激大幅增长，同比增长56万吨或31%，并且巴西生物柴油掺混义务已完全遵循12%（B12）的比例。掺混义务的调高使得大量以豆油为原料生产的生物柴油用于其国内，进而观测到同期巴西豆油出口骤减至36.7万吨，而上年同期为85.4万吨。可以预见的是，未来随着巴西生物柴油掺混义务逐步提高至B14、B15，或将持续抑制巴西豆油的出口，从而影响国际油脂的价格中枢。阿根廷方面，政府拟解除国内生物柴油行业管制的修订案进入立法程序。最新草案中生物柴油掺混义务预计将从现行7.5%提高至10%并以此为起点，将在2024年7月达到11%，2025年1月达到12%，2026年4月进一步增长至15%。从数据来看，阿根廷2023年生物柴油产量受到出口萎缩的压制，较去年同期下降52.88%，国内按照10%的掺混义务测算每年的生物柴油用量大约为110-120万吨。

  由此可见，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生物柴油在能源市场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随着各国政策的支持与推动，生物柴油的增长潜力巨大，对于生产生物柴油的原料用油的影响与日俱增，研究油脂的需求，则必须将生物柴油的产需格局厘清。本系列专题旨在通过对生物柴油主要生产地区的欧盟和美国两地区生物柴油政策方面的梳理，以及油脂间价差变化对生物柴油需求的可能造成的边际影响进行分析，为投资者展现当下较为清晰的生物柴油供需格局，完善油脂研究框架中的重要一环。本篇主要是针对欧盟地区生物柴油的分析。

  （三）欧盟地区生物柴油产量及原料占比变化

  从经合组织的数据可以看到，2007年以来，欧盟地区生物柴油产量绝对值大体处于逐年增长的进程，2023年欧盟生物柴油产量已经达到1719.4万吨，但从占比来看，随着美国与东南亚地区生物柴油产能和政策的逐步推进，欧盟地区生物柴油产量占全球比重逐年下降，从2007年的65.61%下滑至2023年的29.35%，但目前仍为全球生物柴油产量占比最高的区域。并且从对未来的预测情况来看，欧盟或许依然是全球生物柴油产量靠前的地域。

  USDA的数据显示，欧盟近十年间生产生物柴油的原料结构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其中菜籽油是欧盟地区长期以来生产生物柴油的最主要原料。其他原料的占比则有所变化，特别是棕榈油，在2014年及以前曾是仅次于菜籽油的第二大生物柴油原料油，但在2015年，其地位被废弃食用油（UCO）取代。UCO在生物柴油原料中的占比迅速提升，棕榈油的占比则显著下滑。到2020年，UCO的占比达到23%，而棕榈油虽然占据欧盟生物柴油原料的第三位，但其占比已回落至18%。

  二、全球主要生物柴油生产国的政策梳理：欧盟

  从前述可知，当前欧盟依然为全球生物柴油产量占比最高的区域。但近十年间，欧盟生产生物柴油所需的原料构成则发生了较为显著的变化，棕榈油的使用量迅速下滑，替代棕榈油份额的UCO占比急速增长。原料使用发生变化的背后离不开政策的推动，下文将对在欧盟生物柴油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的政策逐一进行梳理。

  （一）欧盟生物柴油概况

  根据欧洲绿色协议，可再生能源是清洁能源转型的支柱。因其具有成本低，本土原料供应相对充足等特点，能够减少欧洲对外部能源的依赖。因此，欧盟定期将会重新审视提高可再生能源在其能源结构中所占比例的目标水平，同时也会涉及实现这一目标所需的措施。目前来看，在可再生能源的技术开发和应用方面，欧盟已然处于全球领先地位。油世界数据显示，欧盟地区的生物柴油产销呈现稳定增长的态势，2023年欧盟27国的生物柴油产量依然为全球最高，达到1520万吨，占全球总量的26.2%。欧盟委员会的数据显示2022年可再生能源在欧盟能源消耗中的占比达到23%。

  根据USDA数据，2022年全球的生物柴油产量达到近年来新高的2810.39百万桶/天，较去年的2649.78百万桶/天，同比增长6.06%，近五年平均产量为2685.02百万桶/天。欧盟27国产量走势大体上与全球产量一致，但2022年产量仅328.42百万桶/天，较去年的331.08百万桶/天同比下降0.80%，近五年产量处于区间波动，平均值为324.57百万桶/天。消费方面，除2020年疫情的扰动以外，全球生物柴油整体呈现逐年增长态势，到2022年，全球生物柴油的消费量已达到日均2777.84百万桶，较去年同比增长4.44%，近五年全球生物柴油日均消费量为2621.43百万桶。欧盟27国方面，自2016年以来，生物柴油消费呈现出快速增长的势头，其中2016-2018年增速较快，两年平均增速达到10.90%。2019-2022年增速较缓。

  （二）欧盟生物柴油重要政策梳理

  欧盟生物柴油的快速发展，极大程度上得益于政策的推动，根据欧盟委员会对可再生能源梳理的时间线来看，早在1991年，德国就已推出可再生能源上网电价，之后再1997年，欧盟表示到2010年可再生能源占12%的目标；2000年，丹麦建立了首个大型海上风电场，用风力这种可再生的能源发电；2008年，西班牙奥尔梅迪利亚光电园的年发电量已经可以覆盖4万户家庭用电；2009年，可再生能源指令（RED）表示欧盟到2020年实现20%的可再生能源目标以及各成员国的约束性目标；2018年，修订后的可再生能源指令（RED II）表示到2030年，调整可再生能源目标为32%；2019年欧盟风能和太阳能发电量首次超过煤炭发电量；2021年7月，欧盟委员会提议修订RED II指令，将2030年的可再生能源目标在原有32%的基础上提升至40%，之后俄乌冲突爆发，欧盟需要摆脱化石燃料的需求，委员会进一步提高可再生能源目标，到2030年提升至45%。2023年3月30日，欧盟同意加强立法，多方达成协议，到2030年，将具有约束力的目标提升至42.5%，并力争达到45%，新的立法于2023年11月20日生效。

  （三）欧盟在生物柴油方面缘何要淘汰棕榈油基作用油

  前文提到，欧盟近年来使用UCO作为生物柴油原料的占比大幅提升。反观棕榈油，作为生物柴油基用植物油的地位每况愈下。欧盟对于生物柴油的理念以及相应的政策是造成这一格局的主要推手。可再生能源指令（RED）作为欧盟生物柴油发展的核心纲领，至今前后修订数次，对生物柴油的发展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近年来，有关RED指令的修订愈加频繁，在2018年12月，欧盟对RED指令进行了首次的大幅修订，提议2030年可再生能源在最终能源消耗中的占比至少达到32%。2021年7月，欧盟委员会通过“fit for 55”一揽子计划，并提出修订指令，提议将2030年可再生能源目标由32%提升至40%。2023年3月，在俄乌冲突等事件的影响下，欧盟决定加速摆脱化石燃料带来的影响，与议会、能源委员会等达成三方临时协议，规定到2030年至少达到42.5%的约束性可再生能源要求，但目标是45%。

  而早在2009年，欧盟的FQD（Fuel Quality Directive）指令与RED指令一同颁布，作为RED指令的辅助与补充，最初是为了实现欧盟在温室气体减排方面的目标而制定，要求了燃料供应商提供生命周期温室气体排放较低的燃料，以减少交通运输业对环境造成的负面影响。值得注意的是，该指令其中一条特别关注了生物柴油中原料的使用，因为大豆油和棕榈油可能间接导致土地使用发生变化，从而增加温室气体排放，与欧盟降碳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框架相悖，所以限制了两种植物油在生物柴油中的含量。真正影响棕榈油作为生物柴油原料用油的是间接土地使用变化（Indirect Land-Use Change，ILUC）指令。2016年，随着全球对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的关注度与日俱增，欧盟出台《间接土地使用变化指令》（ILUC），对粮食和饲料为原料的生物燃料添加比例进行限制。同时，RED II也包含了几项ILUC的限制措施，第一，REDII定义了低ILUC风险生物燃料，欧盟委员会发布了授权法规(EU)2019/807作为补充，定义了高ILUC风险燃料，并制定了识别低ILUC风险生物燃料的标准；第二，规定了在2021-2030年期间，每个成员国传统生物燃料的总贡献率不得超过2020年这些生物燃料对可再生能源最终能源消费总量贡献率的1%；第三，从2021年起，由高碳储量土地作物生产的高ILUC风险燃料的贡献将被限制在2019年的水平，到2030年，将被逐步淘汰。欧盟委员会详细规定了用于识别高风险间接土地利用变化（ILUC）燃料的明确标准，同时指出了2008年以来，常见的用于生物燃料生产的粮食与饲料作物在种植面积和比例上的年度增长情况，并特别标注了哪些发生在高碳含量土地上。在这之中，根据权威机构GIS的评估结果，棕榈油是唯一满足所有高风险ILUC燃料标准的作物。基于此，欧盟对棕榈油基生物柴油的消费量实施了严格限制，要求不得超过各成员国2019年的消费水平，并进一步规定，自2023年12月31日起，直至2030年，棕榈油基生物柴油的消费量需逐步削减至0。

  除ILUC指令此外，欧盟自2023年6月29日起正式生效的零毁林法案（EUDR）也已被纳入欧盟27个成员国的法律体系之中。该法案设有18个月过渡期，预计于2024年12月31日全面施行。届时，任何销往欧盟市场的相关林产品和农产品都必须附带一系列详尽的证据，以证明其生产过程中未涉及毁林行为。尽管直接承担法律责任的是欧盟境内的运营商，但作为其运营商的重要供应链伙伴，供应链中的各个相关国均需要出具相应的零毁林证明。从法案的附件要求来看，关于相关产品涉及零毁林的定义有两条，其一是相关产品，包括供应链上下游的产品和商品，需要在2020年12月31日之后未遭受森林砍伐的土地上生产；其二是，2020年12月31日以后从森林采伐的木材不会引起森林退化。总而言之，在2020年12月31日之前的相关产品属于未涉及毁林定义。从棕榈油方面来看，EUDR法案并未完全将棕榈油剥离出欧盟市场，而是限制了在2020年12月31日之后通过砍伐森林而重新种植的油棕树产出的棕榈油。

  三、后市展望

  对比以上作为可再生能源法令的ILUC补充指令与EUDR法案来看，可再生能源指令以及ILUC指令与EUDR法案虽然都限制了棕榈油在欧盟的使用量与场景，但对于棕榈油的限制路径有所不同。首先，从时间角度来看，当前欧盟各国已经开始主动限制棕榈油在生物柴油生产过程中的使用。而EUDR法案则依然要到2024年12月31日生效，目前尚未实施，东南亚棕榈油主产国仍有转圜的余地，实际上的情况甚至是在2025年实施之后才会商议决定。其次，从途径上来看，可再生能源法案与ILUC指令只是针对生产生物柴油的基作用油以及其消费进行限制，目标是直至2030年以棕榈油为基的生物柴油消费为0，而并未在食用或化工用途有所限制。EUDR法案则更加严苛，对于不符合零毁林的农、林产品直接禁止进入欧盟市场，禁止2020年12月31日以后再砍伐的森林土地上种植的棕榈油，各国重要的供应链伙伴也均需出具相应的零毁林证明。总体而言，EUDR法案相较于RED与ILUC指令更加严格，但因其尚未生效，棕榈油贸易流向的各国仍有商榷的时间，欧盟方面后续是否会出台新的标准放宽对棕榈油的进口也存在不确定性。

  欧盟最初对生物柴油的支持包括了对植物油为基的生物燃料的支持，但随着技术的成熟和时代的发展，并且逐步意识到了以棕榈油为代表的植物油为基础的生物柴油与降碳的理念相悖，欧盟逐步转向第二代生物燃料，第二代生物柴油不以食用油为原料，例如使用UCO（废弃食用油）等原料有望促进环境效益，此外，第二代生物柴油不需要ILUC指令以及EUDR法案的限制，同样不需要因为生产生物柴油而考虑食用端对应的沉没成本。近十年来，欧盟的反倾销关税阻碍了东南亚生物柴油厂商对棕榈油的需求，2019年8月，欧盟正式对印度尼西亚进口生物柴油征收8-18%的反补贴税，直接影响了印尼生物柴油的出口和竞争力。导致印尼的生物柴油在欧洲市场的价格上升，相应地减少了销量和市场份额。

  总而言之，在政策的博弈与发展方面，我们认为欧盟无论是出于对本区域相关产业的保护，还是对降碳指标的要求，抑或是渴望加速摆脱化石燃料进口的迫切需求，都将会基于降碳的总体方针对生物柴油的基作用油进行限制。长期来看，即便当前离EUDR法案的生效依然具有一定窗口期，欧盟可能会与印尼等东南亚生物柴油主要生产国进行协商，探讨降低关税或制定更合理的关税政策的可能性，但以棕榈油为代表的高碳植物油退出欧盟生物柴油市场的消费是覆水难收的现实。未来在考虑可持续发展和环保层面，欧盟大概率将会继续鼓励以UCO为基的生物柴油，可能会考虑纳入环保税或绿色税等新型税收工具，更好地体现环保和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农产品集购网特约撰稿，作者：广发期货王泽辉，转载请注明来源，否则将依法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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